第十九回 熟女经-《宅凰之梧桐引》

    叶太太看叶晨霜虽面上没有表情,但知女莫若母,从叶震霜眼中已少了些怨怼,叶太太知道她这番话叶晨霜还是过了心了。

    于是叶太太接着说道:“过去我没和你提起过这些,心里总是存着侥幸,想着女婿毕竟是进士出身,父亲又是大学士,比你父亲多读了那些书,可能和你父亲世袭不同,所以不想说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糟心事给你添堵,现在看来男人不管他有学问没学问,有功名无功名,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现在府里那三个姨娘就是母亲斗了半辈子的结果,其实斗与不斗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年轻时和你一样要强,那又怎样,你父亲官越做越大,姨娘左一个右一个往家里娶,我能说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好歹不成,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凡事不要太想不开,否则最后作践的还是自已,这人活一世,面子比天都大,大家都是为了脸面在这里苦撑着。你看多少豪门旺府还不都一样,那府里太太哪个不是贵胄千金,要身份有身份,要体面有体面,到头来哪个府里不是姨娘一堆庶出儿女遍地。要不就不会有悔教夫婿觅封侯之说了。这话听着无理,细究起来何尝不是。但女婿给你的这份荣耀又日贫寒门户给不了的,因此也算是一物换一物,得想开想明白才行。否则你不让女婿纳姨娘,他就养外室,你不让他养外室,他就要休了你,你能抗过命嘛,除非下辈子你投身个男儿身,才能脱离这苦海,否则哪个女人不是在苦水里泡着,不过都是求个面子上过得去罢了。现在紧要关头是你把身子调养调养,生下个一男半女,把众人的嘴堵住才是正主意。“

    叶晨霜从来未听母亲说过这些,今日听了倒意外,抬眼看着母亲诧异地问道:难道父亲也养过外室不成,我怎么不知道?

    叶太太沉吟了一下道:“论理这事本不该给你说的,只是不说怕你转不过这个弯来,少不得把这陈年往事抖出来你听听可能就明白了,也少走些弯路。还是刚生下你那年,你父亲被派去各地巡视。在江南呆了两三个月,回来时就带回来一个江南女子,那时你爷爷还活着,你父亲迫于你爷爷的威势不敢提进府做姨娘的事,就在府外买了个宅子养着,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时听到后肺都快气炸了,你爷爷的意思只要不进府,不辱没祖宗怎么都好说,我那时年轻,原本也想象你一般去大闹一场,后来你奶奶让你外婆劝我,说这种事情大户人家保不齐的,何必认真,过个一年半载的新鲜劲过了自然就淡了,我当初不信,你奶奶答应若两年内还断不了,她出面解决。我才半信半疑,谁知不上一年你父亲就不去那院里了,一时没了供养,倒是那宅子里的女人来要过两回钱,你父亲都躲着不见,后来听说那女人又重操旧业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陆陆续续又纳了几房姨娘,也不过三五个月就丢到脖子后头去了。现在府里那三个姨娘哪个又不是一肚子委屈。所以我说你别太认真了,他就是娶来十房姨娘,也不过三五个月就丢开手了,你是端木府里正经太太,当年你出嫁时就怕你嫁过去受罪,母亲当年带过来的嫁妆全都给你了,你父亲还怕你委屈,又加一个铺子一处田庄,当年你的嫁妆就是放在现在也是旁人遥不可及的,更勿论当年你出嫁时皇上那时虽未登基,却也是威风八面的三王子,他亲自参加了你的婚礼,送你那几百两金子外加几套头面首饰的贺礼,这份荣耀谁能有,这些就是你的底气和根本,所以走到哪里都趾高气扬的。你那些闺中姐妹,哪个嫁妆能比得了你的,哪有你那样的体面。现在哪家不是三房四房的姨娘放着,细想想没什么丢人的,你倒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叶晨霜听了母亲一番话,心中黯然,道:“这世道不公,凭什么男人就能三房四房姨娘放在家里,而且这些年我一应用度都是陪嫁上出的,没吃过他端木家一口粮没用过一缕线,为什么我就该受这王八气,这是谁定下的规矩,这定规矩的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太太苦笑了一下道:“这规矩是谁定的且不论了,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改了不成,明后日我就请那何老太太介绍的胡医来再瞧瞧,听说很灵,吃了他的药十之八九都怀上了,而且六七成的是男丁。这次要是能瞧好了,生下个少爷,就是他端木华娶来多少姨娘,你和少爷也是独一份的府里老大,谁能越过你去。别的事都别想了,抓紧怀个孩子是正经。”

    叶晨霜听了眉头紧锁,也不说话,叶太太急了抓着叶晨相的手说道:“霜儿,大事大非面前切不可乱了方寸给别人钻了空子,再有十来天娶姨娘时你需得回去,得拿出当家主母亲的气魄来,佩兰自不必说了,但那文双怡之前是你表妹,之后是端木府的文姨娘,得让她知道谁大谁小,我本来是不太愿意让她入府做这个姨娘的,但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加上你父亲坚持,我想了,虽然亲戚弄成这种关系不好处,但正因是亲戚大家还得顾着脸,量他们也不敢造次,反正谁入府当姨娘都得乖乖听话,否则你父亲那几个去了的姨娘就是例子。这些母亲以后慢慢给你教法子治她们,让女婿和旁人说不出话来。”

    叶晨霜越听头越大,心想:之前那样自在的日子自已还三天生个小故事,五天生个大故事的,这以后家里多出两个女人,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想到这顿时心灰了一半,又看母亲倒是信心百倍,由不得叹道:“难怪老话说千看不如一练,母亲经历过那么多的事,现在与父亲还相处如此平和,这倒是功夫了,原来我只知家里姨娘有时会惹母亲生气,替母亲不值,没想到这宅子是个战场,是杀人不见血你死我活的战场。这样想来,母亲也算是九转功成的常胜将军了。”

    叶太太听了长叹口气说道:“就象你说的,母亲是常胜将军,但那也是多少弯路多少跟头多少眼泪换来的,霜儿,女人这一生虽不易,但你也不要想的太过了,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见招拆招,母亲倒底是过来人,经过的看过的比你多,以后有什么事千万别憋在心里自已胡思乱想,说出来母亲帮你,哪有治不了的姨娘,哪有长开不败的花,说到底你才是陪女婿走到最后的人,什么也别怕,你只要行得正立得端,谁也奈何不了你。”

    叶太太看叶晨霜此时倒是听进去了,便将语气放和缓下来说道:“今日也说得多了,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回屋吃药了,明日和你两个嫂嫂还有露儿我们去露儿说的那家酒楼吃鲙鱼去,这家中的烦心事一桩接一桩,日子还得自已调理着过,否则也太无趣了,明日好好打扮打扮我们一块去。佩兰那里过些日子再说,说得太早未免让她得了意,这府里一时也不好安顿她,这次就听母亲的,准没错。”说完拍了拍叶晨霜的肩膀便回了自已屋子。

    叶晨霜一夜翻来覆去想了个过来过去,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眼看都快到寅时了,又将母亲的话想了一遍,似乎母亲的话也有些道理,便叹了几口气,又翻腾了一阵方悠悠睡去。

    次日起来,叶晨露换了一身又一身衣裳,总不满意,跟着她的丫头们把柜里的衣裳包括那些柜子里平常不大穿的衣裳都拿了出来瞅着顺眼的挨着换了一遍,不是嫌花纹不时兴了,就是嫌颜色过时了,弄了个人仰马翻也没找到一套合适的,正在发愁,忽然想起姐姐那身明艳紫色襦,折枝花纹浅紫色罗裙不错,便将自已那些衣裙都放下,来到姐姐屋里。

    叶晨露看姐姐今日穿的是白色梅花纹短襦,上窄下宽八彩织金晕四瓣花纹间裙,裙上又罩着一层狩猎纹缬绿纱裙,身上披着浅黄六瓣花与白色四瓣花套色花纹纱绢帔子。远远看去上白下绿象一朵梨花开得正艳。便凑到叶晨霜跟前,拉着叶晨霜的手说撅着嘴说道:姐姐今日打扮的这样好看,我却连一件出门的衣裳也没有。

    叶晨霜笑道:你又来跟我这打秋风了,说吧,又看上我哪件了,你这些小心思我还猜不出?

    叶晨露不好意思笑着道:姐姐果然冰雪聪明,一下就猜中我的心思。我还真看上姐姐一身衣裳,借我穿穿吧,回来我就还给你。

    叶晨霜笑道:我在这住了几日,三四身衣裳被你摸了去了,哪次见你还过,说吧,是哪一身,让丫头给你去取。

    叶晨露道:姐姐前几日穿过的那身紫色衣裙让妹妹试试,如果好看我就借了穿,如果不好看我还在我柜子里找一身来穿。

    叶晨霜笑道:我的东西哪能逃过你的法眼,哪件你穿了不好看?半夏,快给二小组取来,顺便把那双粉紫色缎面祥云纹绣花鞋也取来,那是配好的,都让二小姐试试。

    半夏答应着正要去,就听佩兰说道:“太太,我也去罢,一个人拿不下。”

    叶晨霜听了,也不看佩兰只冷冷点点头,半夏和佩兰便两人一起去了。